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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特君主制与“阿拉伯之春”
魏峰
发表时间:2013-07-01 11:28 来源:国际网
持续近三年的“阿拉伯之春”已进入尾声,从目前来看,伊斯兰主义思想战胜了阿拉伯民族主义思想,成为阿拉伯世界的主流。而在对抗阿拉伯民族主义思想(反对君主制、共和、世俗等意识形态)的过程中,伊斯兰主义者与阿拉伯君主国们结成了暂时的同盟。但当共同的“敌人”消失时,伊斯兰主义与君主国之间内在的矛盾就将上升。而沙特作为阿拉伯君主国的核心,其内部的王位问题或将演变为一场波及整个阿拉伯世界和全球格局的危机。

高油价和伊斯兰主义促成阿拉伯君主国势力鼎盛

近期,中东地区最突出的事件就是叙利亚内战,而在内战中,主要由沙特、卡塔尔支持的宗教强硬派和极端派,尽管在国际社会中受到很多猜忌,但在反对派内的地位还是越来越重要,以至于大多数人都认为,如果在不久后叙反对派能推翻巴沙尔政权,那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些原教旨主义者将会极大的影响甚至控制叙利亚。再加上其它的一些事例,“阿拉伯之春”后的中东地区,一股国家间权力转移的潮流,与伊斯兰主义思想的全面主流化一样,已经显得非常突出——阿拉伯君主制国家的崛起。

以沙特、卡塔尔等为代表的君主国,现在已经明显取代埃及等传统地区强国,成为了阿拉伯世界的主导性力量。从它们成功施压,先后强行暂停利比亚、叙利亚二国会籍,又将其资格授予反对派的整个过程看,阿拉伯联盟一类的地区组织甚至已基本成了其意志的传声筒。

从表面上看,这是由于凭着近十年来的高油价,沙特等国财源滚滚,不仅能通过高福利,安抚住国内民众,而且有余力对友好国家和组织提供大量援助,借此输出自己的影响。而埃及等国长期经济不振,不但对内、对外的凝聚力和吸引力被严重削弱,甚至行动的自主性也大不如前。对比之下,自然此消彼长。

不过从长期的历史角度观察,这次“阿拉伯之春”也标志着在阿拉伯世界的长期思想竞争中,阿拉伯民族主义被泛伊斯兰主义全面压倒。而由于历史渊源,前者与共和制国家,以及世俗主义原则关系极为密切,后者则长期得到沙特等君主国的大力支持,能有今天如此兴盛的局面,那些资助功不可没。

上世纪50-60年代,是阿拉伯民族主义全盛的时代,也是共和、世俗理念占据主流的时代,先后有埃及、伊拉克、(北)也门、利比亚四个阿拉伯王国的王冠落地,但在第三次中东战争后,阿拉伯民族主义的吸引力就大大衰退,在1990年海湾战争的无情现实彻底打破阿拉伯国家皆兄弟的理想后,伊斯兰主义填补思想真空的大趋势就已难以阻遏了。进入新世纪后,大多数阿拉伯共和国在经济社会陷入长期停滞,在政治上更纷纷向半独裁半世袭制方向倒退,更让阿拉伯民族主义的号召力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与此同步,君主政体不但转危为安,而且影响力不断增强。卡扎菲在上世纪曾有一次因为目睹吻手礼,当面痛骂摩洛哥国王哈桑二世“不知道自己生活在哪个世纪”,但如今卡扎菲早已身死族灭,阿拉维王朝在摩洛哥却仍然固若磐石。现在,随着阿拉伯社会复兴党已走向基本消亡,纳赛尔创立的埃及共和国也有了一部由伊斯兰主义者主导制订的,以伊斯兰教法为立法原则的新宪法。可以确信,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伊斯兰主义思想都会是阿拉伯世界的主流意识形态,并将深刻影响、塑造社会的各个方面。这种意识形态领域的根本变化,也是君主国家今天能在阿拉伯世界取得主导权的重要原因。

伊斯兰主义与君主制存有潜在矛盾

不过,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际,往往都是下一场危机渐渐积累的开始。对于阿拉伯君主国们来说,恐怕也很难避免这一规律。而首先可能对其构成新挑战的,就包括伊斯兰主义思潮的进一步发展和蔓延。

虽然整个阿拉伯世界的泛伊斯兰主义者,在过往数十年间,都与君主国们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结成了事实上的盟友关系。但各国间的利益冲突与矛盾,却并不会因为穆斯林兄弟会等伊斯兰组织合法化,并上台执政就自动消失。这种现实矛盾,以前曾经分化了不同国家的阿拉伯民族主义者,而现在各国伊斯兰主义者之间,他们与君主国之间,同样将面临着类似的考验。

更重要的是,以穆兄会为代表的主流伊斯兰主义组织,其根本理念与绝对君主制之间,其实也有着深刻矛盾。在伊斯兰文化圈外,很多人恐怕不知道,伊斯兰主义思想在历史上,与平民主义有着相当深的渊源,包括其主要创始人在内的多名主要思想理论家,都明确著述反对以王公世袭制垄断权力。而今天他们在多国的胜利,也是依赖于“由多数人统治”被本国接受为基本政治制度原则。

为了共同对抗泛阿拉伯民族主义与世俗主义,伊斯兰主义者与拥有绝对权力的君主们暂时结成了同盟。但在获得了全面合法化与主流化的地位后,不仅这种联盟能否继续长期保持,尚需要观察,仅仅这种伊斯兰民主模式的广泛散播,本身就会不可避免的对阿拉伯君主国家政权构成一种严重挑战。

沙特潜伏着阿拉伯君主国的巨大危机

同时,阿拉伯君主国还有一场巨大的潜在危机,深深扎根在其核心国家——沙特阿拉伯王国的基本制度内。

从现代沙特阿拉伯王国由其开国君主阿卜杜勒•阿齐兹•伊本•沙特国王(老沙特国王)建立以来,王室沙特家族一直控制着王国的所有关键职位,而国王由于集行政、立法、司法和宗教大权于一身,更是整个王国和王室的绝对核心。老沙特国王在去世时将王位传给了长子(大沙特国王其实是老沙特国王的次子,但因其真正长子早逝,一般也将大沙特国王称为长子。——作者注)沙特(大沙特国王),同时又立次子费萨尔为王储,由此确立了沙特王位兄终弟及的传统,至今已经历传五位国王。1992年法赫德国王颁布的治国基本法,更以书面法律形式明确了老沙特国王的优秀子孙都有出任国王的权利。

这种兄弟相承的制度,确保了沙特国王在继位时就已有了丰富的人生和政治经验,避免了出现“主幼国疑”的状况,也让作为家族核心的老沙特国王的儿子们之间,形成一种团结默契的气氛,保证了家族内部长期的稳定。但随着这批家族第二代亲王们都渐渐年事已高,这个制度暴露出了它的最大弱点——当第二代亲王们都去世,或不适合登基后,王位又该怎么传承呢?

现任沙特国王阿卜杜拉在2005年登基时已经81 岁,今年已年近90高龄,在2011年和2012年,他登基后确立的两位王储,苏尔坦亲王和纳伊夫亲王先后以83岁、79岁去世。虽然阿卜杜拉国王在世的兄弟中还有几位相对较为年轻的亲王,短期内看,王位继承还不至于出现难以选择的困境。但解决如何将王位传入家族第三代,以及之后如何继续传承的问题,其实已经迫在眉睫,而沙特家族各位国王、亲王普遍多子的特点更加大了这一困难。虽然到目前为止,沙特内外和国际间对此事的前景全都三缄其口,但各方实际肯定紧绷着神经。

沙特王位传承失序的影响可能远超“阿拉伯之春”

实际上,沙特也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棘手。在苏尔坦亲王和纳伊夫亲王先后去世后,新挑选的王储苏莱曼亲王和第二副首相(在沙特阿拉伯王国的制度中,由国王亲自兼任首相(正式名称为大臣会议主席),由王储兼任第一副首相,因此第二副首相从设立起,就实际成为了第二王储的头衔。——作者注)穆克林亲王,都是在世的第二代亲王较为年轻和健康的,苏莱曼亲王现年77岁,而穆克林亲王更是仅有的二位不足70岁的第二代亲王之一。他们跳过多位兄长被立为王位继承人,显然是为了避免国王更替过于频繁,给平稳解决王位传承制度问题争取更多的时间。

不过,直系的第三代沙特的亲王和王子分为40余支支系,共有2000多位成员,其中地位显赫到有资格也有实力继承王位的至少也有上百人。从他们当中挑选出少数几名未来的王储候选人,本身已经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任务,而使它更加复杂的是,家族第三代数量如此庞大的现实意味着,没有被列入第一批名单的支系,几乎就肯定会从此被排挤出家族和王国的核心圈,那样的前景恐怕很少有亲王和他们的支系能够接受。

阿拉伯有一句谚语:我和我的堂兄弟们一起反对陌生人,我和我的兄弟们一起反对我的堂兄弟。后半句所说的,就是类似情况下家族内部的矛盾。而沙特家族作为王国最重要甚至是唯一的核心,一旦内部团结出现裂痕,影响必然将遍及全国,尤其如果发生最恶劣的情况,后果更是难以想象。大半个阿拉伯半岛因此失控也不是没有可能。

沙特王国在阿拉伯君主国家之中是无可争议的绝对核心,在阿拉伯世界乃至整个中东地区也是最具关键性的国家,一旦它国内的稳定状态被打破,其影响必然会迅速越过国界。一些对其依赖较大、基础较为薄弱的周边国家甚至有可能被引发连锁反应,从而对整个地区产生巨大冲击。加之沙特在全球能源供应和宗教上也具有不可替代的特殊重要地位,一旦它发生动荡,并且不能在短时间内恢复稳定,冲击波会对全世界都造成重大的经济和政治影响。

虽然这种前景在短期内发生的可能性很低,但在中长期来看,风险率却会急剧上升。由于它一旦发生,就会对地区及全球造成巨大影响,对其未雨绸缪的加以必要准备,可能会比应对“阿拉伯之春”导致的数国政权更迭,对于中东地区之外来说,更加具有重要和切身意义。

(文章转载自观察者网,作者为观察者网特约作家)

 

责任编辑:赵光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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