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外国企业而言,中国企业缺乏经验,在招投标过程中,在看到自己的优势和效率的同时,没有深入研究和认真考虑“别的竞争对手为啥不急不忙”。此次高铁事件出现的风险、变故,很大程度上是系统性、环境性风险,而并非“阴谋论”作祟、竞争对手运作,或纯技术面上的劣势所致。因此,失败并不可怕,但找到失败的具体原因,下次才能上马再战,否则就十分令人忧虑了。 |
11月3日至7日,关注中国高铁和重大海外项目招投标的部门和人士,经历了一番戏剧性的大寒大暑、大喜大悲。 先是墨西哥通信和交通部宣布,其全长210公里、设计时速300公里以上墨西哥城-克雷塔罗高铁国际招标尘埃落定,中国中铁[-1.85%资金研报]建牵头的国际联合体中标。由于这将是整个西半球唯一一条真正意义上的运营高铁,也将是“大中华”地区以外首条完全采用中国标准、由中国企业承建的高铁,在中国着力拓展重大设备、项目和工程海外市场的今天,意义不言而喻。 但短短几天后,墨西哥总统恩里克·佩纳·涅托决定撤销墨西哥城-克雷塔罗招标结果,并择日重新招标。墨西哥方面声称,此举的目的,是避免“对投标过程透明度和合法性存在的质疑”,理由是此次招投标仅中方一家参加。 墨西哥传媒和国内媒体、专家、评论员们连日来纷纷作出各种解读。这些说法看似头头是道,实则逻辑关系不成立。 墨西哥方面的那些传闻,较严重的指控则多停留在“风闻奏事”的层面上,否则以墨西哥的政治生活常态,此刻正逢选战前夕,如此重大事件势必成为反对派集火攻击的标靶。至于国内有评论将矛头指向“第三方”的说法,也经不起太大推敲。 此次墨西哥高铁招标,从提出项目到宣布结果,前后不过两个月,中铁建牵头的联合体自始至终是独家投标,没有任何外国竞争者挑战。是外国竞争者“来不及”么?恐怕不是。此前巴西、阿根廷都提出过高铁项目招标,但前后几次招标的投标情况都大同小异:要么只有一家企业或联合体投标,要么索性无人应标。 那么,究竟什么才是这场戏剧性转折的最终原因呢? 首先必须看到,墨西哥高铁本身,就是个充满争议性和不确定性的项目。高铁是个投入大、建设周期长、投资回报缓慢的项目,在全球范围内,适合高铁发展和健康运营的,都是人口稠密、社会稳定、经济发达,存在一连串人口和经济中心“走廊”的地区,在这方面,墨西哥充其量只能说具备部分条件,如人口、经济水平和城市规模,而另一些条件则不怎么具备,比如社会稳定、经济和人口分布均衡等。从这一点上,墨西哥部分传媒指责项目的提出是涅托及其所属政党为“选举作态”,并非没有道理。 然而这个项目毕竟造价高昂,工程量浩繁,且一旦动工,势必牵扯到方方面面,这些绝非两个月时间所能“搞定”。不仅如此,单一投标就意味着墨西哥方面只能要么接受唯一的报价,要么打消念头,这对于希望货比三家的招标方而言,显然不是个好消息。 拉美高铁发展史并不长,纪录也并不多,但类似的“奇怪招标”可谓层出不穷。以巴西圣保罗-里约TAV高铁项目为例,该项目全长511公里,项目预算355亿雷亚尔,2008年立项时巴西方面曾散发材料,对这一项目的运营前景大肆渲染,称“回报率丰厚,建成后预计收入可达投资的三倍”,并表示“全球高铁设备供应商均跃跃欲试”。但直到2010年6月才公布招标文件,提出从前期勘探、线路建设、设备供应,到后期运营的“打包”招标意向,最终为期5个月的招标,巴西交通部单方面推迟截标,结果非但没有新竞争者加入,反倒把唯一的投标者给气走了。2012年12月,巴西重新提出“分两期”的新招标方案,并到处放风,称有意竞争者包括法国阿尔斯通、德国西门子和西班牙RENFE等,但长达8个月的竞标期,等来的又是“独家”———法国西门子,而结果也是如出一辙:巴西交通部又宣布“前面的不算”了。 很显然,巴西TVA和墨西哥高铁的立项、招标和一波三折,有着惊人的相似度:高调提出、大肆渲染的“众多竞争者”和实际招投标中的门可罗雀,以及当竞争者只有一人时招标者的反悔。 由此不难得出两个推论:第一,类似“墨西哥高铁事件”这样的意外,在拉美高铁项目上绝非意外,而是常态;第二,“各国高铁设备供应商”对拉美高铁项目的招投标,并非如当地有关方面所渲染的趋之若鹜,而是“一看二慢三通过”、“宁停三分不抢一秒”。 墨西哥通信和交通部将高铁项目称为“如此重要的项目”,认为需要慎重、严肃,这当然没问题,但“如此重要项目”竟只设短短三个月投标期,且在只有一个应标者情况下先草率宣布中标,再草率宣布废标,这一系列戏剧性的情节,在拉美各国不长的历史上,可谓是“经常再现”,“中招”的国家几乎覆盖曾经和现实中的世界强国,范围则从军火到基建无所不包。 如被公认最善于做买卖的英国,二战后曾殷勤争取委内瑞拉著名的“430造舰计划”,当时这份激动人心的蓝图,包括1艘2.5万吨航母、1艘巡洋舰、3艘驱逐舰、6艘护卫舰、4艘潜艇和15艘其它舰艇,英国人为此投入巨资,甚至已专为委内瑞拉设计出两型军舰,得到的回报却是长达4年的扯皮,和协议的一再变动,欧美主要国家及其企业对拉美重大项目招投标越来越谨慎,也是这种吃一堑长一智的市场自我保护举措。 相对来说,中国有关企业缺乏经验,在招投标过程中,在看到自己的优势和效率的同时,没有深入研究和认真考虑“别的竞争对手为啥不急不忙”。如前所述,此次出现的风险、变故,很大程度上是系统性、环境性风险,而并非“阴谋论”作祟、竞争对手运作,或纯技术面上的劣势所致。因此,失败并不可怕,但找到失败的具体原因,下次才能上马再战,否则就十分令人忧虑了。 (作者为旅加学者,知名专栏作家,国际政治、经济评论人,文章转自南方都市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