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4日，萨尔瓦多举行总统选举。现任总统布克尔凭借87%的得票率高票胜选。2024年也是拉美地区的选举年，布克尔作为今年西半球首位成功连任的总统，其胜选对地区选情具有“风向标”意义。

布克尔执政以来，形成了一套具有鲜明个人特色的治国理政方式，被拉美媒体称为“布克尔模式”。“布克尔模式”的兴起和发展再度凸显地区国家在应对民主发展困境、平衡安全与发展任务以及实现常态化治理“软着陆”等方面共同面临的问题。在地区国家安全形势普遍堪忧的背景下，“布克尔模式”的外溢效应将不断扩大。在布克尔的新任期，该模式要想持续发挥治理效能，势必需要作出调整。

动荡与变革期的“弄潮儿”

现年42岁的布克尔是巴勒斯坦移民的后裔，出身广告世家。布克尔于2012年和2015年先后当选新库斯卡特兰市和圣萨尔瓦多市市长，之后迅速在政界站稳脚跟。2017年，布克尔自创“新思想”党。在2019年大选中，38岁的布克尔高票胜选，成为萨尔瓦多史上最年轻的总统。在2021年中期选举中，“新思想”党获压倒性胜利，打破了传统左右翼两党垄断政府及议会的长期局面。

萨尔瓦多是拉美地区最不安全的国家之一。监狱管理缺失及腐败问题导致历任政府对安全问题普遍采取放任政策。布克尔上台后采取“以暴制暴”策略，对犯罪组织重拳出击，建立起了美洲规模最大的“恐怖主义禁闭中心”。2022年，首都圣萨尔瓦多暴发恶性帮派事件后，布克尔先后22次延长“全国紧急状态”法令。在其治下，萨尔瓦多治安状况显著好转，2022年凶杀案数量较2021年下降约60%。萨尔瓦多逐渐从“世界谋杀之都”转变为“拉美最安全国家”。

不同于建制派政客，布克尔上台后偏走“非主流”路线。他擅长利用社交媒体开展政治宣传。作为比特币的支持者，布克尔政府允许同时使用比特币与美元作为国家流通货币，并设立了国家比特币办公室，2019年萨尔瓦多成为全球首个比特币合法化的国家。为改变外界对萨尔瓦多治安问题的刻板印象，布克尔在疫情期间主动向邻国洪都拉斯及危地马拉捐赠疫苗，并积极举办各种国际比赛等活动，对外塑造友好安全的国家形象。

凭借超高的支持率和独树一帜的执政风格，布克尔成为拉美政界的风云人物。多国政要仿效其“铁腕政策”，开展大规模的监狱整顿活动并宣布实施“全国紧急状态”。在哥伦比亚、危地马拉等国大选中，均有候选人将布克尔加入竞选广告以增加民众支持度。有美国拉美问题学者评论称，布克尔是继查韦斯以来拉美地区最受推崇的政治家之一。

“布克尔模式”面临的挑战

布克尔连任后，料将采取第一任期的高压政策，继续对犯罪组织实施严厉打击。然而，在布克尔第二任期，如何平衡安全与发展问题变得更加突出，“布克尔模式”面临一定程度的挑战。

目前，“布克尔模式”尚未形成类似于“查韦斯主义”的综合性概念。该模式指布克尔执政以来形成的具有鲜明个人特色的治国理政新方式。其核心内涵主要表现为：在三权分立结构层面，加强行政机构的权力，弱化立法机构的牵制作用；在政党政治层面，创立新兴政党使传统政党边缘化，降低在野党的掣肘能力；在治理模式层面，通过聚焦国民重大关切提升治理效能，实行“铁腕政策”反腐打黑，迅速高效巩固执政基本盘。民粹主义、强人政治及有效治理是“布克尔模式”的三大突出特征。

全球民粹主义浪潮以及非建制派力量崛起催生了“布克尔模式”的兴起，“美式民主”发展进程遭遇困境以及地区安全风险急剧上升，则为其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从更深的层面来看，“布克尔模式”植根于拉美国家寻求自主变革、积极探索发展新模式和新道路的深厚政治土壤。但是，对于“布克尔模式”，并不是欢呼声一片。在新的任期，布克尔政府需要对该模式做出适当调整，才能使其继续发挥治理效能，并持续对地区政治生态发展产生影响。目前看来，“布克尔模式”面临以下几个方面挑战。

一是如何应对民主发展困境。批评者认为推广“布克尔模式”是“美式民主”的倒退。在反对者眼中，布克尔的政绩完全以践踏人权、破坏民主为代价。智利有记者称之为“安全换民主”模式，并担忧拉美将回到以皮诺切特为代表的强人政治时代。哥伦比亚左翼总统佩德罗曾将萨尔瓦多比作“集中营”，称恐怖的安全政策不可持续。但不得不指出，政府政治代表性不足以及社会不公问题叠加，导致拉美地区民主包容性及公正性特征显著弱化，拉美民众对“美式民主”倍感失望。2023年下半年，拉美民众对民主认可度不足一半，半数以上民众表示只要能够解决实际问题，能够接受非民主政府领导。

二是如何平衡安全与发展任务。一方面，安全问题成为选民核心关切，从地区整体形势来看，目前拉美已成为全球凶杀率最高的地区，不仅传统不安全国家暴力事件有所增加，就连治安相对较好的国家，如智利、哥斯达黎加及厄瓜多尔等，其安全形势也显著恶化。另一方面，发展问题刻不容缓。有数据显示，当前经济问题已经超过安全问题，成为萨尔瓦多民众的第一大关切。世界银行报告显示，萨尔瓦多是中美洲经济增长率最低的国家，2023年公共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比重高达80%；伴随地区通胀形势不断恶化，国内基础“菜篮子”商品价格上涨27%。经济问题有可能成为2024年布克尔执政的主要挑战。

三是如何实现常态化治理的“软着陆”。就当前地区安全形势来看，“布克尔模式”的溢出效应将持续扩大。阿根廷总统米莱采取极端政策手段，厄瓜多尔总统诺沃亚推行高压安全政策，都与“布克尔模式”存在一定的类似。但实际上，这些政策都是在频繁宣布“国家紧急状态”等特殊状况下运作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干扰了国家机构的正常运转。在新的任期内，如何在常态化条件下通过合理运用政治资源，实现国家治理的“软着陆”，将是布克尔巩固基本盘面临的最直接挑战。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拉丁美洲和加勒比研究所助理研究员，文章转自世界知识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