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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中民:哈马斯的命运走向
发表时间:2024-06-06 17:27 来源:国际网
尽管以色列持续推进的军事行动将使哈马斯的处境更加艰难,但以色列恐怕也很难彻底消灭哈马斯。即使哈马斯的武装力量已遭重创,但以方很难消灭其意识形态和民意基础。当然,哈马斯的一系列主张,既不合理也不具现实可行性。在此背景下,哈马斯也在巨大的压力面前软化了立场,表示若能以1967年边界为基础实现巴勒斯坦建国,将承认以色列的存在。这无疑是哈马斯在前所未有的困境中寻求改变、谋求生存的表现。

自2023年10月7日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以来,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成为国际社会的关注焦点。当日,哈马斯对以色列发动“阿克萨洪水”突袭并绑架200多名人质后,以色列随即对加沙地带发起大规模军事行动,其解救人质、彻底消灭哈马斯、加沙非军事化的三大行动目标也将影响哈马斯的命运走向。

5月10日,以色列与哈马斯在埃及、卡塔尔等各方斡旋下的停火谈判破裂,以色列随即继续进攻加沙南部城市拉法。这不仅加剧了加沙地带本已十分严重的人道主义灾难,同时也使哈马斯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

苦心经营:哈马斯的建立

在上世纪60年代末以前,巴勒斯坦的反以斗争主要是在世俗民族主义力量巴勒斯坦解放组织(巴解)的领导下进行的。但是,伴随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中阿拉伯国家的惨败和伊斯兰复兴运动的兴起,以哈马斯为代表的伊斯兰主义组织迅速崛起。

尽管哈马斯正式成立于1987年,但作为其前身的埃及穆斯林兄弟会(穆兄会)巴勒斯坦分支机构,在上世纪30~40年代就已出现。1935年,穆兄会开始在巴勒斯坦地区宣扬伊斯兰主义思想。十年后,穆兄会在耶路撒冷建立了第一个分支,至1947年,其在巴勒斯坦已建立25个分支,成员总数达一万余人。在1948年第一次中东战争中,埃及与巴勒斯坦穆兄会共同反以,这使后者的影响力不断扩大。战争结束后,埃及和约旦分别控制了加沙地带与约旦河西岸。彼时由于埃及纳赛尔政权镇压穆兄会,巴穆兄会在加沙的活动遭到禁止。

巴穆兄会的组织机构成立于1962年,两年后巴解成立,后者的核心是1959年成立的巴勒斯坦民族解放运动(法塔赫)。此后,加沙穆兄会遭到纳赛尔政权的打压,主要成员纷纷流亡阿拉伯各国,只有艾哈迈德·亚辛等人在加沙继续坚守,并在后来创立了哈马斯。

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结束后,以色列占领加沙,巴穆兄会派遣数百名青年前往埃及,并与埃及穆兄会建立密切联系。上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他们陆续返回被占领土,成为巴穆兄会的中坚力量。在此期间,由于巴解掌握了巴民族解放斗争的主导权,巴穆兄会开始与巴解划清界限,主要以建立宗教学校、慈善团体、社会俱乐部等方式积蓄力量。此时巴反以斗争也主要由奉行阿拉伯民族主义的巴解领导,宗教势力的作用并不突出。因此,为利用宗教组织牵制巴解,以色列纵容了巴穆兄会等伊斯兰主义势力的发展。

1973年,经以色列占领当局批准,亚辛在加沙成立了“穆加玛”(即“伊斯兰中心”),该组织采取了较为低调的渐进主义方针,既避免与以占领当局对抗,也不与巴解正面冲突,因而获得生存空间。上世纪80年代初,由于约旦河西岸与加沙的伊斯兰主义力量日趋活跃,穆加玛转向与以当局公开对抗。1982年,亚辛被以当局逮捕并被判处12年监禁,后于1985年通过巴解与以当局交换人质获释。1987年12月,加沙发生以色列卡车与载有巴勒斯坦工人的车辆相撞事件,造成多名巴勒斯坦工人遇难,由此引发第一次巴勒斯坦大起义。其中,巴穆兄会发挥了重要的领导作用。

大起义爆发后,亚辛领导成立了哈马斯,号召巴勒斯坦人民反对以色列的占领。1988年8月,该组织发布《哈马斯宪章》,其思想纲领包括:宣称哈马斯是穆兄会在巴勒斯坦地区的分支组织,同时也是世界伊斯兰运动的组成部分;致力于在从地中海到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土地上建立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共和国;致力于消灭犹太复国主义,号召全世界穆斯林参加解放巴勒斯坦的“圣战”;四是反对任何和平解决巴勒斯坦问题的方案和国际会议;五是坚决反对巴解将巴勒斯坦建设成世俗国家的计划。从上述内容也可看出,哈马斯与巴解分歧严重,哈马斯也一直不承认以色列的合法性。

盘根错节:哈马斯与以色列、巴解的矛盾关系

进入上世纪90年代后,中东和平进程的启动与1993年巴以《奥斯陆协议》的签署,使哈马斯与以色列、巴解的矛盾加剧。1994年,加沙和约旦河西岸部分城市实现自治,法塔赫成为执政党,而哈马斯则拒绝进入自治政府。由于哈马斯不断制造自杀性袭击破坏巴以和平协议实施,法塔赫安全部队加大了对哈马斯的打击。

2000年9月,以色列利库德集团领导人沙龙强行进入阿克萨清真寺,引发了持续四年的巴勒斯坦第二次起义。其间,巴民族权力机构主席阿拉法特于2001年10月宣布哈马斯为非法组织,并采取了关闭哈马斯办事机构、软禁其领导人亚辛、抓捕该组织人员等措施。与此同时,以方也加大了对哈马斯等激进武装的打击力度。亚辛及其继任者兰提西于2004年3月和4月相继被以军“定点清除”;同年11月阿拉法特逝世,巴解也遭遇严重挫折。2005年,阿巴斯当选巴民族权力机构主席后,成功说服哈马斯停火,并承诺允许哈马斯参加巴立法委员会选举,哈马斯也决定改变策略,开始参与巴政治进程。

2005年以军全面撤出加沙地带后,巴解与哈马斯的分裂不断加剧。2006年1月,哈马斯赢得巴第二届立法委员会选举,引发巴政坛震动;3月,哈马斯单独组建自治政府;6月,哈马斯宣布不再执行巴以停火协议,以方借机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2007年3月,哈马斯与法塔赫等各方共同组建的巴民族联合政府成立,但两派之间的分歧并未得到解决,双方冲突愈演愈烈;6月,哈马斯从法塔赫手中武力夺取了加沙控制权,阿巴斯随即宣布解散哈马斯领导的联合政府,同时组建新联合政府;但哈马斯拒绝承认阿巴斯的主席令,坚持其政府的合法性。由此,巴勒斯坦陷入约旦河西岸由法塔赫控制、加沙由哈马斯控制的严重分裂。

2009年以来,法塔赫与哈马斯举行多次谈判,双方也曾在沙特、埃及等国家的斡旋下达成和解,但各项协议从未被真正执行,这使巴分裂局面延续至今。在此背景下,巴以冲突形成新模式,其基本逻辑是以在犹太人定居点、耶路撒冷等问题上采取激进政策,哈马斯通过向以发射火箭弹等方式进行报复,随后引发以空袭加沙等军事行动。2008~2021年间数次程度不等的冲突都具有这种特征,直至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由此可见,本轮巴以冲突既是双方矛盾长期累积的产物,也是以色列和哈马斯以暴易暴恶性循环的结果。

生死存亡之秋:新一轮巴以冲突中的哈马斯

截至目前,本轮巴以冲突已持续半年之久,不仅导致巴勒斯坦付出3.5万名民众生命、加沙陷入严重人道主义危机的代价,还对哈马斯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一是哈马斯武装人员伤亡严重。2024年5月,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宣称以方已击毙超过14000名“哈马斯武装分子”,该数据虽存争议,但哈马斯已严重减员却是事实。另据以情报评估,哈马斯战斗人员已减员过半,多数部队编制已被打散。二是哈马斯高层领导折损严重。目前,以国防军公布的被击毙的哈马斯军事政治官员名单上已有100余人,甚至哈马斯领导人的家属也多有伤亡。此外,哈马斯的海外领导层,如在黎巴嫩、叙利亚的高层人员也都遭到以的“定点清除”。三是哈马斯的生存处境变得异常艰难。战事延宕至今,加沙生活物资紧缺,基础设施与地下通道网络也损毁严重。此外,以不遗余力进行的反哈马斯宣传,与来自美西方国家的压力,也使哈马斯的国际处境更加艰难。

然而,从哈马斯的表现也可看出其具有较强的组织韧性与战斗意志。在加沙冲突中,哈马斯的顽强抵抗,使以军事行动在持续半年后仍无法实现解救人质、彻底消灭哈马斯、加沙非军事化这三大目标,并给以国防军造成数百人伤亡的损失,事实上也使以陷入严重困境。目前,在以占据绝对军事优势的情况下,哈马斯仍能继续藏匿剩余的100多名人质,并通过提出谈判条件向以施压,而后者承受的国内外压力也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当前,哈马斯的组织核心仍在运营,哈尼亚、辛瓦尔、德伊夫等少数核心人物仍在代表该组织进行活动,表达对停火、换俘等重要问题的立场。5月5日,哈马斯宣布接受埃及、卡塔尔等各方斡旋下的停火协议,该协议计划分三阶段实施:第一阶段,冲突双方实现停火,以军从分隔加沙地带北部和南部的内扎里姆走廊撤军;第二阶段,冲突双方批准永久停止敌对军事行动,同时以军从加沙地带完全撤军;第三阶段,以结束对加沙地带的封锁。但以色列最终拒绝了该协议,称与其“核心要求相差甚远”。

尽管以色列持续推进的军事行动将使哈马斯的处境更加艰难,但从某种程度上说,以色列恐怕也很难彻底消灭哈马斯。即使哈马斯的武装力量已遭重创,但以方很难消灭其意识形态和民意基础。有民意调查显示,本轮巴以冲突使哈马斯在加沙和约旦河西岸的民意支持率不降反升。当然,哈马斯在巴勒斯坦建立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国家、拒不承认以色列甚至彻底消灭以色列、反对通过谈判解决巴以问题的主张,既不合理也不具现实可行性。在此背景下,哈马斯也在巨大的压力面前软化了立场,表示若能以1967年边界为基础实现巴勒斯坦建国,将承认以色列的存在。这无疑是哈马斯在前所未有的困境中寻求改变、谋求生存的表现。

(作者为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文章转自世界知识期刊)

责任编辑: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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