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俄尼是克罗地亚的风景名胜，在国际政治舞台上也曾经名噪一时。来到克罗地亚之后，总想去看一看，仲夏的一天终于如愿以偿，应约而去。布里俄尼岛附近没有机场，也没有港口，不论走哪一条路，是水路，还是空中，都要先到普拉，然后走乡村小路到法萨纳小镇，再乘摆渡，才能到岛上。中午从萨格勒布出发，驱车300公里，加上等轮渡的时间，下午五点左右才到达。

从内地来到海边，乍一看，天是瓦蓝瓦蓝的，闪发出金属色质。海是碧绿碧绿的，清彻透明，且有一种鲜亮的质感。据说，亚得里亚海水含盐量较大，远高于其他的海域，这份质感也是大西洋、太平洋和印度洋等其他大海所没有的。阳光照在海水中，折射出水晶般的闪光，晶莹剔透，一眼望下去，能见到水中游戏着的鱼，海底卧伏着的各种各样无名贝类，煞是好看。

组成布里俄尼岛的14个小岛，犹如14颗璀璨的珠子，散落在这无垠的大海上。对久居都市的人来说，这一切都令人心旷神怡。

岛上古树参天，绿草如茵，俨然是一片森林。大大小小的别墅十几栋，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岛的四处，建得最早的有近百年历史。主人带我们去的白楼是一栋三层小楼，依坡而建，掩映在绿树丛中，因外墙是白色，由此得名。驱车抵大门，首先进入接待大厅，厅外是一个露天大平台，面对大海。向前望去，一览无遗，海天一色。

据主人介绍，铁托当年挑选度假地方，一度曾考虑南面小岛姆列特，但因为离阿尔巴尼亚比较近，当时和斯大林关系不好，害怕斯大林会从那里暗害他，所以，最后还是选定在北面的布里俄尼岛，离意大利近一些，更安全。

大厅的一角摆着一架白色、镶金边的三角钢琴。主人指着钢琴说，不知道铁托从哪里弄来这架琴，他常在这里招待客人，每每都要抚琴弹奏一曲，以款待客人。铁托琴弹得不错，最善长的是萧邦的曲子。他出身贫寒，祖上世代务农，是所谓真正的穷人家孩子。仅上过几年初小，15岁就外出打工，当过招待员、五金工等。铁托不可能上大学接受正规音乐训练，不知道他在哪里学到这一手弹奏技艺。

大厅的中央有一个玻璃柜，上下两层，摆放着彩绘泥塑小人，有全身，也有半身的，大多都是古希腊时代的，距今已有2700多年了。80%都是真品，不知道铁托从何处搞来的，是别人赠送的，还是自己购置的，不得而知。据同行的行家说，这些泥塑小人是信徒用来供奉神灵的，以表示对神的敬畏。

铁托生前喜欢收藏，但死后给家人什么东西都没有留。总共两个儿子，一个留了一只鹦鹉，另一个给了一个木偶，仅此而已。主人在介绍这些时，语气平和，听不出是赞扬，还是揶揄，但平和之中似更能打动人。

铁托不仅是一个收藏家，还是一个动物保护主义者。岛上有一个大动物园，里面收养着世界各地的珍稀动物，有印度的大象、索马里的羚羊、非洲的斑马以及犀牛、鹿等，全部是各国元首和政府首脑赠送的。

与白楼隔海相望的是凡嘉岛，岛上有一座平房，也就是所谓的“铁托行宫”了。房子不大，简单，朴实，看不到丝毫的奢华。铁托来布里俄尼岛就常在这里落脚，也在这里会见外国领导人，进行国务活动。平房边上有一酒窖。酒窖用亚得里亚海常见的白石块砌成，拾阶而下，里面收藏了4000多瓶葡萄酒。在克罗地亚，乃至整个东南欧，家酿葡萄酒是一件十分普通的事，犹如中国农家酿米酒，一般家庭都有一个酒窖。

铁托一生叱咤风云，先组织游击队，抗击法西斯，实现全国解放。后又不畏强权，顶住斯大林压力，在国际共运中独树一帜，继则在冷战时期发起了不结盟运动，游走于美苏两个超级大国之间，左右逢源，两头得利。

就是在这里，上个世纪50年代，铁托和纳赛尔、尼赫鲁决定发起“不结盟”运动。一时势如破竹，迅速扩大。到1968年，不结盟运动成员国已达到了101个国家。之后，铁托经常在这里会见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据说，总共有90人之多。可以说布里俄尼岛是“不结盟”运动的发祥地。一时小岛贵冠云集，成了世界关注的焦点，全球政治的中心。两个超级大国出台重大举措时，也不得不顾及“不结盟”运动的态度。谁说弱国无外交?铁托就颠覆了这一名言，小国办成了大外交。

外交与内政相结合，这一手铁托用得也不错。在东西方的共同援助下，南斯拉夫很快从欧洲一个穷国发展成一个中等发达程度的国家。老百姓可以自由出国旅游，到海边度假，日子过得很是滋润，令周边国家的人十分眼红。

人亡政亡。铁托死后不久，南斯拉夫就分崩离析了，出现了多个独立国家，以致这个解体过程迄今尚未完全结束。正如一切伟人死后一样，对铁托非议之声不断。有人说他“弱塞强南”，削弱塞尔维亚民族权益，以维护南斯拉夫国家统一完整;有人说他劫富济贫，搞平调，牺牲了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等发达地区的利益，来扶助马其顿、科索沃等落后地区的发展;还有人说他滥杀无辜，剪除异已，是个大独裁者等等，不一而足。铁托是克罗地亚人。克罗地亚独立后，围绕在首都萨格勒布市的铁托广场，出现了两种意见，一派要求取消这个命名，另一派则坚决反对，两种意见争执不下。但最终反对的意见还是占了上风，认为铁托一生瑕不掩瑜，广场命名得以保留。

现在，布里俄尼岛已经辟为国家公园，对公众开放。十几幢别墅，有的改为旅馆，有的成了博物馆。由于政府在资金上不再给予补贴，不少房子年久失修，露出了斑驳的墙皮。遥想当年，多少达官要人不远万里，长途跋涉来此“朝拜”，又有多少车辆来往于去法萨纳的小路上。现在人去楼空，睹物思人，多了几分凄凉。来此观光的游客更多的是欣赏宝岛的迤逦风光，铁托传奇的一生只是余兴的谈资而已。

(作者曾任中国驻克罗地亚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