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国大元老圆梦重访中国

1993年春天，我初次踏上南非国土，担任中国驻南非研究中心副主任。当时中南两国尚未建交。我研究中心是外交部派出的驻南非的常设民间机构。研究中心人手少，加上人生地不熟,困难甚多，但非国大人士对我们十分热情，给予我们不少支持和帮助。当时，我们与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时任非国大副主席沃尔特·西苏鲁接触较多。他的地位和声望仅次于曼德拉。西苏鲁是最早让青年曼德拉走进当年非国大组织的引路人。西苏鲁老人已届耄耋之年,步履蹒跚,但他多次兴致勃勃地从60公里远的非国大总部所在地约翰内斯堡市赶来参加位居比勒陀利亚市的我研究中心举办的重要活动。我们到非国大总部去拜会,他总是热情接待。老人满头银发,精神矍铄,饱经风霜的脸上露着慈祥的笑容,让人可亲可敬。见到我们,他总是亲切地缓慢地笑着说，中国同志,你们好!有时还会讲中文"你好"欢迎我们。他曾多次提到，他本人在青年时期（即上世纪50年代）对中国考察访问过一段时间,结识了一些中国朋友,留下了美好的记忆，至今萦绕于怀,并提到了当时负责接待安排的吴学谦等老同志,怀念之情溢于言表。他多次希望有机会重访中国,会晤老朋友,看看今日中国的新面貌。开始时,我们以为他只是一般地怀旧情绪流露,后来理解到,他确实希望圆他30多年故地重游之梦。于是，我们同国内有关部门商量,国内作出了积极回应。全国友协表示欢迎西苏鲁老人偕夫人于1993年9月底至10月初访华。当我们把此消息告诉西苏鲁本人时，他高兴极了。我和同事到机场送行,亲自将机票交到他们手里。他高兴地握住我们的手,久久不放,不断地道谢,并感慨地说,"你们帮我实现了心中一大愿望，我永这不会忘记你们。"西苏鲁夫妇在北京受到了我国高规格的接待,作为最尊贵的来宾之一,出席了盛大的国庆招待。席间江泽民主席和李鹏总理予以亲切会见。全国政协副主席吴学谦夫妇专门设宴款待西苏鲁夫妇,曾经是"青丝之交"的两位老人畅叙了时隔30多年的友情,这是多么感人的情景呵!老人回国后,在同我们的接触中,总是说，中国太好了,变得越来越美丽了。他积极支持新南非与中国早日建交,多次诚恳地向我们表示,请中方放心,他将努力推动两国建交,希望我们耐心等待,他正在积极工作。我们每次见到他,深深体会到人间的真情最可贵,50年代的新中国在非洲人民的心目中具有多大的磁力,患难时建立的友谊随着时间流逝更显得闪闪发光!

南非政要破例到总领馆作客

阿尔弗雷德·恩佐是南非非国大的一位资深领导人，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上世纪80年代非国大总部设在赞比亚首都卢薩卡，恩佐时任非国大总书记，同我国驻赞比亚大使馆往来密切，学会了品尝我国茅台酒，1986年曾秘密访华。他深得曼德拉信任，1994年5月任新南非政府第一任外长。南非实行总统制，不设总理和副总理，总统直接领导内阁部长，恩佐地位十分显要。新南非成立以来，他多次对我国进行访问，为中南建交作出了重要贡献。1997年12月他代表南非政府同我国钱其琛副总理兼外长在南非首都签署了中国与南非的建交公报，并出席我国大使馆开馆仪式。2000年5月他陪曼德拉总统访问我国。

恩佐对中国非常友好，在一次招待会上认识了旅居南非的中国中医俞大夫。恩佐对中国传统医学很感兴趣，就直率地向俞大夫提出希望到俞处就诊，并说因工作忙难以预约，恐怕要搞"突然袭击"。俞大夫表示随时欢迎他光临。俞大夫告诉我，恩佐外长确实是个大忙人，常常利用工作空隙时间，冷不防地打电话提出前来就诊。每次他总是轻车简从，除司机外别无他人。恩佐外长毕竟70多岁了，长期辛勤工作，患有多种慢性疾病，俞大夫建议他最好休养一段时间。但他总是说，新南非百废待兴，外事工作尤为繁忙，实在难以抽出时间考虑自已的身体。俞大夫说，恩佐多次就诊是利用从国外出访归来，见缝插针进行的。他一出机场先与俞大夫通电话，然后不顾旅途劳顿，直奔诊所，一边躺着接受治疗，一边用手机向曼德拉总统汇报访问情况。他如此信赖中国朋友真让人感动不已。

我与恩佐外长多次接触，亲身感受其对华的真诚友好。1996年3月，恩佐外长执行南非政府一项重要使命，赴北京与我国磋商两国建交事宜。这是新南非政府首次派出内阁部长访华。我到机场送行。他见到我们，快步前来握着我的手，非常愉快地说，"大约10年前我访问了贵国，此次又有机会目睹北京的新貌了。"艰苦斗争的岁月，在他非常富有非洲人特点的黝黑脸庞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透着睿智与真诚。关于此次访华任务，他坦诚地告诉我们，将全力以赴完成新政府交办的使命，同中方充分地交换意见。他表示，本人将积极推动两国关系向前发展，并持乐观态度。到北京后，他就投入了3天的紧张工作，根本无暇顾及其它。回来时我到机场迎接，他兴奋地说，中国政府热情友好极了，江泽民主席、李鹏总理还接见了我，双方谈得很好，将尽快向上汇报。

1998年我到开普敦担任总领事，希望会会老朋友恩佐外长。12月20日，恩佐外长愉快地应邀来总领馆做客。此时已值圣诞节休假时期，按当地习俗，人们都与家人亲友欢聚，公务和对外活动停止。此次恩佐外长是破例到外国使领馆做客。总领馆一般同驻在国领区轄地的地方长官和官员打交道，鲜与中央政府部长接触，我深知他此次利用假期与中国朋友话叙友谊之情。那天，他穿着夏日休闲服，上身着颜色鲜艳的花衬衫，显得十分轻松洒脱，同我一边握手，一边高兴地说，"老朋友又见面了，我这一路上交通顺畅，提前到了。"中午，我们设宴款待，感谢他百忙中光临总领馆。我们边吃边聊。席间，我相机提及曼德拉总统明年访华定下来没有。他说，曼德拉总统明年上半年肯定访华，作为外长，我肯定随行。我们愉快地彼此碰杯，不亦乐乎。他突然认真地说，我在家里不是家长，因为我不掌勺，所以小辈们与母亲特别亲近，今天她要为孩子们过节作许多准备，所以不能随我同来赴约。我插话，中国有句俗语，"（孩子）宁肯跟要饭的妈，不愿随做官的爸"。他点头称是，紧接着风趣地说，他"擅长"的是"涮锅洗碗"，和小辈们一起干活，觉得很愉快。这话一下子把大家逗乐了，没想到堂堂外长与家人、小辈们相处竟如此富有人情味，以干家务事为乐。恩佐外长吃东西也很随便，没有什么不吃的食品，只要菜一上桌，总是美美地品尝，不住地称好，还非常得意地说，夫人虽在家掌勺，但吃不上这么美味的中餐。他尤其喜欢麻辣豆腐，多次予以夸奖。宴请在欢乐的气氛中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结束时，恩佐外长高兴地与我们一一握手告别。

东开普省长热情赞扬中国发展经验

我在开普敦工作时,与东开普省省长斯托菲利建立了亲密的友谊。他曾任非国大总司库,于1997年出任省长。他工作的地点虽远离开普敦1000多公里,但隔不断他对中国的深厚情谊。他积极参加我总领事馆举办的重大活动,是我馆开馆仪式和新中国成立50周年国庆招待会上的主宾,曾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他高度赞扬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发展取得的显著成就。特别使我感动的是,我每次拜会,他总是十分重视，安排该省好多位重要官员出席,不是让他们礼仪性的陪座，而是让他们同我认识,希望日后加强联系和交流,要求他们认真地向中国学习。他曾先后3次访华,对中国浙江省情有独钟,主动要求参观杭州市工业园区和学校。他对我说,访华最大的体会是,"中国现在的发展经验最适合东开普省的需要,你们发展农村经济、兴办中小企业、重视教育、解决就业问题,对我省都有很大的启示;如果我们到纽约去考察,则是不可能学到上述这些经验的,因为我们都是发展中国家。"他曾赞叹地说,"中国中学生数学成绩名列世界前茅,在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常获奖牌,比发达国家的水平还高。而东开普省中学生的数学基础普遍很差,甚为忧虑,要采取有力措施,提高教育质量,希望与中国加强教育方面的交流和合作。"他对中国教育情况了解得如此细微,真出乎我的意料。正是在他的努力和亲自关注下，2000年10月东开普省与浙江省建立了省际友好合作关系。该省威廉王镇市与浙江省金华市双方交流也十分频繁。该省曼德拉市与宁波市通过一段时间相互交往后，正式缔结友城合作。中南友谊之花在东开普省越开越鲜艳。

东开普省是非国大主要领导人曼德拉、姆贝基的家乡,这里非国大力量十分雄厚，影响遍及各处。曼德拉市（旧名称伊丽莎白港）为南非第五大城市。非国大在该省的两次大选中均以绝对优势取胜。这里的非国大人士虽身处僻远地区,但对中国具有朴素的深厚感情。一位非国大议员,与我初次见面就亲切、坦率地向我说,"中国人民是我们南非人民的好朋友，中国在联合国长期坚定地支持南非人民反对种族隔离的斗争,非国大十分珍惜患难之交的友谊。"他还提到,当年非国大"民族之矛"的一些指挥官曾到中国访问、学习,毛泽东的战略策略思想使南非人民的解放斗争获益匪浅。他深有感触地说,"我当年年轻坐牢时,就喜欢阅读贵国领导人的一些著作和文章,给了我巨大的鼓励与勇气,遥想中国美好今天，相信南非人民将来也一定会有自由美好的一天。"我听着他的肺腑之言深受感动,并为毛泽东思想传至如此遥远的非洲偏僻之地,牵动着被压迫人民的心而感到无限欣喜。

（作者系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