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桑尼亚总统马古富力于2021年3月17日因心脏病抢救无效在达累斯萨拉姆去世。马古富力意外离世的消息不仅让整个坦桑尼亚陷入悲痛，还让大半个非洲大陆为之哀伤。3月22日，包括南非、肯尼亚、津巴布韦在内的九个非洲国家的在任总统抵达坦桑首都多多马参与马古富力的遗体告别仪式并致辞，总统未到场的非洲国家也纷纷安排了代表出席。如此规模，近乎全非洲哀悼一国总统的事情实属罕见。在新冠病毒肆虐全球的背景下，非洲各国领导不计风险亲临现场参与遗体告别仪式，一定程度上可以展示出坦桑尼亚已逝总统马古富力在整个非洲大陆的影响力以及他的人格魅力。究其原因，很大程度上在于他在第一个总统任期，仅仅用了五年的时间就让坦桑尼亚的基础设施状况和民族自信心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而这样一位受非洲人民爱戴的总统在西方媒体中却频繁引起风波，归根结底是因为他的施政纲领和理念触动了西方帝国主义受益者在坦桑的利益核心：一是非洲国家不借助西方援助也可以独立发展；二是非洲本土语言也可以和欧美语言具有同样的现代性和思想性，非洲本土文化亦然。

马古富力总统在任期内几乎不出国进行外交访问，只就近去过“南共体”和“东共体”中的几个成员国，如乌干达、肯尼亚、南非等。但恰恰是非洲众外交强国的总统们，对马古富力表示钦佩。联合国安理会非常任理事国、东非共同体（EAC）的轮值主席国肯尼亚，其总统乌胡鲁·肯雅塔在遗体告别仪式上称赞马古富力“不止在东非受人尊敬、在全非洲和全世界也受人尊敬”，因为“他向世界证明了非洲人有能力摆脱对外国的依赖(dependency)，自行组织经济建设”。南非总统、上任非盟主席西里尔·拉马福萨直言“马古富力曾经访问南非是自己的荣幸”。现任非盟主席、刚果民主共和国总统费利克斯·齐塞克迪更坦言“马古富力是非洲文化和经济的捍卫者。”

马古富力出生于坦桑尼亚西北边陲盖塔省一个叫查托的渔村，少年时代贫苦的生活经历让他更能体谅平民生活的疾苦。他在达累斯萨拉姆大学毕业后，短暂地当过化学和数学老师，后来在公司里做过化学技术员，期间曾赴英国短暂留学，36岁才正式开始自己的政治生涯。在当选总统之前，马古富力在工程部、土地部、渔牧部都担任过部长或副部长，其中以在工程部的时间最长（2000-2006，2010-2015）。2015年，作为革命党内的一匹“黑马”，马古富力因为颇具实干精神、无贪腐记录而受民众爱戴，政敌也最少，最后成功当选总统。在担任工程部长期间，他就有了“推土机(Tingatinga/Bulldozer)”的外号，意思是“什么难题都能有冲劲地快速解决”，这样的工作作风被他延续到了整个总统任职期间。

马古富力总统上任后，对国家财政政策进行了改革，采取了一系列开源节流的方法。比如取消官员不必要的出国公干、查封吃空饷的已去世官员或者根本不存在的官员的工资账号、宣传合法纳税、整治偷税漏税现象、查办贪腐，让国家预算用在刀刃上。其最著名政策口号就是“（Hapa kazi tu）只有干活有意义！”为了让口号得到落实，马古富力任内经常亲临全国各地进行巡查，主要检查公务员是否在工作时偷懒以及工程项目是否出现延误或贪污。西方媒体总是在各类报道中给马古富力冠以“暴君”的名号，其实是一种污蔑。西方媒体之所以这样做，根本原因在于一些西方跨国公司习惯于通过政治献金来维护裙带关系、进而通过走私和欺诈等手段侵吞坦桑经济发展成果，而马古富力斩断了他们这种剥削式的商业模式。马古富力处理的经济犯罪中最出名当属巴里克集团走私案，最终该集团被迫关闭坦桑尼亚的分公司阿卡西亚，新成立了坦桑政府控股16%的长颈鹿矿业。西方媒体不断以所谓“外交贫弱”和坦桑尼亚立法垄断该国统计数据发布权这两点对马古富力当局进行攻击，正是源于马古富力对这种不平等国际“协作”的不配合。而实际上坦桑尼亚的外交非常抢眼，无论是亲自任命的外长——原达累斯萨拉姆大学法学教授帕拉马甘巴·卡布迪，还是经常代表自己出席各种国际场合的副总统（即现任总统）萨米娅·苏卢胡·哈桑，都称得上是非洲外交界的明星。而在统计数据方面，即使是对非洲数据统计最有发言权的世界银行和世界货币基金组织，也在2020年相继宣布坦桑尼亚正式成为中等收入国家。

对于马古富力总统五年任期内在基建、医疗、教育、供电、供水等方面为坦桑尼亚带来的实际改变，没有人比坦桑尼亚当地民众更有发言权。以达累斯萨拉姆市的快速公交体系（BRT）、尼雷尔大桥（基甘博尼）、基加兹立交桥（乌本戈）等为代表的基础设施工程不仅改变了民众的出行方式也改善了他们的生活。全国范围内看，在马古富力任期内完工或是在建的公路、铁路、桥梁、发电站更是不计其数，其中一些还是区域内超大型工程。坦桑尼亚航空是马古富力决心要振兴的行业，不论是兴建机场还是采购飞机，他说干就干，雷厉风行。除此之外，马古富力还成功为坦桑尼竞争到了乌干达原油管道的架设路线，将创造大量正式工作岗位。医疗方面，修缮了20多所现有医院，又建了112所新医院和300多所乡村医疗站；供电方面，让乡村通电率从35%提升到85%；供水方面，乡村地区有自来水供应的比例从47%提升到70%，城市地区从74%提升到84%。教育作为改变国民精神，培养专业人才的领域，马古富力也推动了重大的改革，将小学和中学的教育免费化，使得入学新生的数量增长了约60%。为实现坦桑尼亚2025年达成工业化梦想，职业教育培训机构的数量从2015年的672所增长为2021年初的712所。

马古富力总统本人一直践行非洲文化自主理念，他在坦桑尼亚本国内的几乎所有演讲都使用斯瓦希里语，还在担任南部非洲发展共同体（SADC）轮值主席期间将斯语提升为其工作语言，在此次告别仪式上现任主席莫桑比克总统菲利普·纽西用斯瓦希里语致辞。马总统的外访不多，但是每一次都会有和斯瓦希里语传播相关的新闻：对南非的访问促使了将斯瓦希里语课程进入教学大纲（注：在遗体告别式上南非总统西里尔·拉马福萨甚至提到马古富力总统访问时送来大筐的斯语书籍并表示可以亲自教总统斯语）；博茨瓦纳也跟随南非的教育政策将斯语收入大纲；访问纳米比亚期间将《斯瓦希里语——英语字典》作为国礼赠送给哈格·根哥布总统；访问津巴布韦期间，在记者问答环节坚持用斯语回答使得津巴布韦总统埃默森·姆南加古瓦成为他的“专属翻译”；在访问马拉维期间，用切瓦语打招呼之后，全程只使用斯瓦希里语（在场翻译跟翻为英语）。

马古富力总统生前不遗余力对非洲语言文化进行传播，除对斯瓦希里语进行推广以外，他也希望其他的非洲语言可以保有一定的公众认可度。除了前文提到在马拉维访问期间使用切瓦语打招呼外，在坦桑尼亚本国一些地方性政治宣传讲话中也有掺杂部分部落语言的谚语和歌曲的情况。马古富力坚信斯瓦希里语作为非洲语言，只要通过有秩序的交替传译，也可以和目前在使用的英语、法语等原殖民宗主国的语言拥有同样的地位。在马古富力总统任期内，坦桑尼亚最高法的工作语言也正式改为本土语言斯瓦希里语。他对非洲文化的推崇，尤其是对斯瓦希望里语的推广热情让来自非洲各兄弟国家的总统们记忆犹新，备受感动。在3月22日的马古富力总统的遗体告别会上，到场的非洲元首在致辞中都说到马古富力向自己推介斯语教育的场景，也纷纷表达了对马古富力推广斯语这一“遗志”的支持，悼念现场差点成了一场斯语推广大会。

不可否认，马古富力总统生前办的实事将长期保留在坦桑尼亚普通民众的心里，而他生前反对外来干涉、因地制宜自主选择友善发展伙伴的实践策略，也成功引发很多非洲国家以及全世界范围内发展中国家学者的关注。最后引用一位坦桑普通民众对坦桑这位“推土机”总统的评价：“马古富力是一位让坦桑尼亚发生天翻地覆改变的领导人。他做了很多事情，不仅让人民的生活得到改善，更重要的是让我们真正知道了坦桑尼亚之前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它能发展成什么样。我们为他祈福，愿他安息。”

（作者为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特聘研究员，文章转自“浙师大学非洲研究院”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