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4日，澳大利亚总理阿尔巴尼斯、英国首相苏纳克与美国总统拜登齐聚美国圣迭戈海军基地，宣布了澳大利亚核潜艇建设的详细方案，至此备受瞩目而又众说纷纭的AUKUS核潜艇计划终于“靴子落地”。对于该协议，三国领导人不吝溢美之词，看似三方各有所获、皆大欢喜，但细品起来，所谓的“主角”澳大利亚到头来很可能空欢喜一场。

“四步走”路线图

2021年9月美、英、澳宣布建立新的三边安全伙伴关系（AUKUS）以来，其旗舰项目——澳大利亚核潜艇计划就一直备受瞩目。在AUKUS机制下，澳大利亚有望成为全球第七个拥有核潜艇的国家，也是史上第二个获得美国核潜艇技术转移的国家。鉴于可能引发的地区军备竞赛及核扩散风险，该计划一经曝出就引发轩然大波。为“多快好省”地推进澳大利亚核潜艇计划落地，历经18个月的磋商，美英澳三方于3月14日最终敲定了“四步走”的建设方案：

第一步，2023年起美军核潜艇将增加对澳港口访问，“以加速培训澳大利亚潜艇兵”。为示诚意，澳大利亚需要扩建其西澳珀斯斯特灵海军基地，以供美潜艇使用。

第二步，2027年起，美国3艘弗吉尼亚级核潜艇、英国1艘机敏级核潜艇将在斯特灵海军基地轮驻，澳大利亚官兵可随同一起训练、培训。

第三步，本世纪30年代初，澳大利亚先行自美购买3-5艘“二手”的弗吉尼亚级核潜艇，“以填补澳柴电动力的柯林斯级潜艇老化的战力空档”。

第四步，到本世纪40年代初，澳大利亚将建造出真正的奥库斯级核潜艇（SSN-AUKUS），该潜艇将由英国设计，配备美式作战系统和武器，并在南澳阿德莱德建造。但在此之前，该核潜艇将首先由英国建造并在英国海军部署。有鉴于美英核潜艇产能不足，澳大利亚还将给予资金支持，并调拨澳工人参与生产。

美英之“蜜糖”，澳之“砒霜”

对于该“里程碑式”的核潜艇计划，美英澳三国领导人在联合声明及新闻发布会中均难掩喜悦与自豪之情。澳大利亚作为此次的“被帮扶对象”，其总理阿尔巴尼斯更是视能与美英合作为“无上荣光”，对美英向其转移核动力技术这一“皇冠上的明珠”而“感恩戴德”。三方均视这一雄心勃勃的计划“高风险却也高收益”，但讽刺的是，“收益”恐怕归美英，“风险”却独留给了澳大利亚。

基于最新协议的安排，与其说是美英在帮助澳大利亚建设核动力潜艇，不如说是将澳大利亚“武装”成了美英想要的样子。名义上是美英在帮澳训练军官、技工，实则让澳海军在其潜艇上服役、澳劳工供其造船厂调遣；名义上是美英努力让澳尽早拥有核动力潜艇，实则步步为营，为其核潜艇尽快在澳访问、轮驻铺路；名义上是美英在帮助澳提升国防能力，实则将澳打造成了美印太舰队的补充，平时做美核潜艇的维护基地、后勤保障基地，战时充当美抵近侦察的触角、远程攻击的助手。而上述种种，却还得由澳大利亚纳税人买单。

即便澳大利亚出钱、出人、出地方，美英最后能不能支持澳大利亚建自己的核潜艇还存在诸多变数。如，在三方共同声明有关美向澳出售弗吉尼亚级核潜艇的内容中，明文写道“待美国会批准后”。言外之意，现在签的协议也可能不算，因为国会可能不批准。这一“免责条款”反映了美国真实的国内政治乱局，却也成为澳大利亚核潜艇计划后续推进的最大不确定因素。因为根据美国法律，即便是其最为亲密的盟友英国和澳大利亚，也很难获得其敏感技术转让，因此计划能否顺利推进的最终解释权仍在美国。

再如，早在此次核潜艇计划宣布前，媒体就各种报道美国和英国正在加速更新换代自己的核潜艇，但面临人员短缺、产能不足的难题，因之根本无暇为澳大利亚建核潜艇等等。美重量级参议员更曾言之凿凿地批判政府“舍己救人”、帮澳大利亚建设核潜艇的行为，将损及美自身安全。前戏做足后，澳大利亚在本国国内劳工已经严重不足的情况下，还要出钱、出人支援美、英造船厂，但最后“产能足不足”还得美英说了算。

现实远比理想残酷

阿尔巴尼斯政府对于这一“澳大利亚史上最大的国防能力投资”寄予厚望，希望“一箭双雕”，既能维护国家安全，又能带动经济发展。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澳大利亚政府面临“黄油还是大炮”的艰难抉择。当前澳国内生活成本高企，尽管央行已连续十次加息，仍效果不彰，澳经济下行压力增大，恢复财政盈余的目标更是遥遥无期。而根据最新“路线图”，澳大利亚要获得本土造的核潜艇至少还需20年时间，未来三十年至少要斥资3680亿澳元，其中大部分费用将主要用于投资基础设施、购买美核潜艇、资助英国建设核潜艇等。在财政资源紧缺、经济承压的情况下，澳大利亚这笔“画大饼”的“不平等条约”无疑在同民生“抢夺资源”。澳大利亚绿党参议员大卫·肖布里奇直言，这是一场高达3680亿澳元的“核动力袭击”，袭击了未来几十年政府在公共教育、卫生、住房和原住民等公共核心服务方面的财政空间。此外，在本国劳工严重匮乏的情况下，澳大利亚还要依据约定，调派工人赴美、英帮助扩大产能，且从美国购来的核潜艇大概率还是“高质量的二手货”。

与此同时，尽管澳政府口口声声宣称，无论是购买的核潜艇还是本土建造的核潜艇，澳大利亚都将拥有“100%的自主权”。但在澳核科学家、工程师、艇员乃至造船工人都严重短缺的情况下，大概率澳核潜艇从生产到使用再到维护“一条龙”的服务都将很大程度上依靠美国和英国。若是基于保家卫国的需要，在澳大利亚周边海域多部署些巡逻艇都比核潜艇来得实际。而澳之所以选择核潜艇这一战略型武器无非是为配合盟主美国、供其随时调遣。正如澳大利亚罗伊国际政策研究所所长迈克尔·富利洛夫所言，澳购买核潜艇就是为了美国在地区的持久存在，就是为了鼓励美国“它的地区盟友是可靠的”，美国应该留下来。这一“清奇”的脑回路显然“很澳大利亚”，当前的核潜艇计划也是澳大利亚向盟主交“保护费”的一贯做法。就此而言，澳政府大可不必拿“自主权”说事儿，也就不至于招来国内那么多“不知所以”的朴实民众的警告和质疑。

事实上，对于AUKUS的“司马昭之心”，澳大利亚国内和地区周边国家看得比谁都清。澳战略家休·怀特、史学家詹姆斯·卡伦等人均直言不讳，美国以核潜艇武装澳大利亚，就是要将澳彻底“绑定”，在地区冲突中充当美“忠实助手”。澳国防部前高官艾伦˙贝姆更是直指，澳具有“牺牲自己保全美国”的“根本性战略病态”。在地区紧张局势持续升级的背景下，澳与美英的合作无疑还将进一步助长地区军备竞赛，随之而来的核扩散风险也将成为三国的“原罪”，对此印尼、马来西亚等东南亚邻国以及斐济等太平洋岛国也都不无担忧与反对。时至今日，美英澳三国尽管在该问题上耍了不少花招，但仍掩盖不了史上首次核武器国家向无核武器国家转让武器级高浓铀的事实，掩盖不了澳大利亚有朝一日要在本土甚至周边海域处理高放射性核废料的事实。

有鉴于此，澳大利亚前总理基廷不无感慨，尽管澳付出了巨大代价，但AUKUS并没有给地区挑战或澳人民的安全提供解决方案。而核潜艇计划无疑是澳“迈向更加雄心勃勃的澳大利亚的一大步，却也是充满陷阱的一大步”。

所以，AUKUS到底是会变成“澳酷死”还是“澳哭死”，时间会给出答案。

（作者为现代院东南亚和大洋洲研究所副所长，文章转自“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公众号）